Mago 今年才57 歲,可是她的人生卻好像已經活了75 歲。

      13 歲被誘拐,莫名其妙把自己嫁出去,18 歲當媽媽,之後四個孩子接二連三地出生。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,面對一個成天酗酒毆打她的丈夫,小小年紀就要擔負起養家活口的責任。

      養家,對她來說並不陌生。八歲起,哥哥姊姊們都去上學,媽媽卻把她留在家裡,看哪裡有可以賺錢的活兒,哪裏把女兒送。她多次跟媽媽抱怨,為什麼她幫傭的主人,每一個都要對她毛手毛腳、上下其手?媽媽聽了當耳邊風,只要有錢賺,這一點小委屈算什麼?

      媽媽會先跟人講好價錢,比如說把女兒出租一個星期當佣人,從這家做到那家。大人做的決定,她從不說NO, 因為她愛媽媽,也從不懷疑媽媽對她的愛。可是如果兄長胞姊欺負她,她可不依。

      有一天,媽媽出門工作,留下Mago 和姊姊在家裡。擺出一副掌櫃姿態,姊姊對當時9 歲的Mago大聲吆喝指揮,命令她做一堆打掃工作。

      “No! No! No!”  無法忍受兄姊長期的冷言冷語及拿她當僕人般對待,Mago 奪門而出,獨自一人走在鎮上的小路。

       她住在一個貧窮的村鎮裡,鎮上當時沒有自來水,幾個家庭共用一口水井。小小年紀的Mago, 已有生意頭腦。她挨家挨戶的問:有沒有人需要水?只要付幾毛錢,她就可以幫忙提水。就這樣,她提著水桶來回走好幾趟,兩頰揮汗如雨,可是口袋裡的錢幣匡啷筐啷響,「回家媽媽一定很滿意。」她這樣盤算著。

      夕陽西下,回家途中,她從窗外望見某戶人家客廳裡電視上正播放著卡通”Ben & Jerry” 。她一看,入迷了,竟站在大街上忘了時間。回過神來,才恍然大悟周圍已闃黑一片,趕緊加快腳步回家。

      踏入家門,沒想到媽媽手邊已經準備好一根浸過水的皮帶,原來姊姊惡人先告狀,在媽媽面前先把妹妹數落了一遍。問了幾個問題,Mago 沒有回答,媽媽手中的皮帶便一陣一陣的抽在她弱小的身軀上。

   「我咬緊了牙忍著,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,我不要哥哥姊姊看到我哭的樣子!」她是這麼的倔強,儘管自己沒有錯,卻不願為自已申冤。後來抽到Mago幾乎皮開肉綻,媽媽才停手。

  「說,這一整天你在外頭幹什麼?」放下手中的皮帶,媽媽問。

    終於有了為自己辯駁的機會,Mago 這才跟媽媽解釋她走了多少哩路去幫人取水,她把口袋裡嘩啦嘩啦的錢幣全倒出來給媽媽看。

    這一刻,她終於明白自己完全錯怪女兒,媽媽抱著女兒大哭,向天發出嘶喊:彷彿祈求老天處罰她的罪過。

     雖然生在一個大家庭裡,Mago 卻跟家人不親。她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圓圈指給我看,「我的家人都在這個圈裡,可是我卻一個人站在外頭。」

    13 歲那年,她在一個度假勝地打工,結識了一名大她5 歲的男子。他在一家藥品製造工廠做事,薪水很高,下了班,經常會來找她聊天。Mago 說她對他毫不設防,只是朋友一般。

     有一天他對她說,「你這麼辛苦的工作,賺不了幾個錢,還不如到我家看看!」這一去,小女孩成了他的新娘。

     他也真的把她當回事兒,兩人慎重的舉行了一場婚禮。Mago 說她記得自己穿著一身白紗,戴頭套,身邊圍了好多人替她慶祝。

      新婚後不久,他漸漸露出自己猙獰的面目,經常用言語、行動上的暴力凌虐妻子。在外頭捻花惹草不說,每天喝得醉醺醺才回家,心情不爽就打她出氣。

      壓倒她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是Mago 發現自己被傳染性病。皮膚上起了紅疹,雖然沒受過什麼教育,但是她知道若要保住自己性命,非得離開這個男人不可。

      她偷偷跑回家裡,向以為女兒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媽媽,傾訴一切事實,並苦苦懇求自己的母親能夠暫時代為照顧她的四個兒女,她決定獨自到美國打工賺錢,再回去把孩子們接過來。

      踏上新大陸,她第一站住在姐姐的朋友家。在旅館做清潔女工的朋友,熱心的介紹Mago 給旅館老闆娘。才做了兩天,老闆娘偷偷把Mago 叫去跟她說「我喜歡你做事俐落,人又聰明。從明天起,你天天來上班,不要跟你的朋友講。」老闆娘隔天打電話給介紹Mago 去上班的朋友,讓她不用來上班了。

      當時一句英語都不會的Mago 憑著自己的勤奮,為自己在短時間內就找到一份全職工,興奮之情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    英文一句都不懂,老闆娘怎麼跟她溝通呢?

        「老闆娘帶著我到每一個房間的門口,對著房門號碼one, two, three, four, five ......這樣教著我大聲唸,如果要折床單到掃廁所,她會親自示範給我看,她是一位親身實踐的人。」

這位講起英文來帶著濃厚台灣口音的老闆娘,是我的婆婆。當初我剛生下老大,找不到合適的保母,婆婆便把Mago 帶回家幫我帶baby,那是我初次遇見Mago。一轉眼都14 年前的事了。

這些年來Mago 已經成了我們家重要的一份子。初為人母的我,什麼都不懂,年紀輕輕就當媽的Mago 帶孩子真有她的一套。前一秒鐘還嚎啕大哭的baby只要她一接手,幾秒鐘之內可以搞定,孩子經常被她逗得笑呵呵。

還記得Bridgette 兩歲初生病,當我們都摸不清楚狀況時,Mago 是第一個看出來這小孩有問題要帶去看醫生的人。等到女兒住院時,她更是全力配合婆婆,每每跟著婆婆一路飆車到醫院來跟我換班看顧女兒.......雖說她是花錢請的保姆,但是她的真心對待與付出讓我們時時感到自己的幸運。

     這幾年Mago 的身體每況愈下,但是除非大病,她不輕易請假,我們對她是百分百的信任,也希望她能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。年紀輕輕就做阿嬤的她,其實早就可以享受天倫之樂,只是在惡性循環下,她幾個孩子都沒有好好讀書,落得一大家子都擠在同一屋簷下。養活自己都成問題了,更甭提奉養母親。

         我跟Mago 說,以她做事幹練的能力,可以想見如果當初母親送她上學讀書,今天的她一定是某企業的女老闆。

        「不!」她笑著跟我透露一個小秘密,「其實我學過一陣子的裁縫,當初學校做的Project 都被老師公開稱讚表揚呢!」 原來坐在我面前的這位墨西哥大嬸,當初若有人栽培,今天很可能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!

arrow
arrow
    文章標籤
    移民血淚史 非法移民故事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足球媽媽的手札 的頭像
    足球媽媽的手札

    在美好的路上

    足球媽媽的手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